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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女瀑的由来》

作者：顾春芳

一

西岩山，位于诸暨东部。早先，半山腰住着一户人家，家中的男人在山里砟柴砍树背毛竹，女人在家烧饭煮茶养鸡鸭，日子倒也过得平安充实。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夫妻俩常为一件事皱眉头叹冷气。

话说十多年前的一个清晨，接生婆把打好的“蜡烛包”放到男人的手里，说是个千金。成亲五年，今天终于做爹了，男人高兴得口子咧到耳朵横头，见女儿白嫩得像“缸扑笋”，就取名玉女。

有道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可爱。可玉女呢，随着年纪的长大，样子是越来越难看，头发像秋后的落地松须毛，又黄又干燥，皮肤像刺棚窝里挂着的乌梢蛇皮，又黑又粗糙，鼻梁更是扁凹得像小黄牛一不小心踩了一脚。山下村里的人们见了玉女，很少有唤她名字的，而是叫她“炭囡”或者是“塌囡”。

一长长到了十六岁，别人家的姑娘来相亲的人踏破了门槛，玉女家却冷清得很，没见媒人来走动，没见后生来串门。

长大的女儿难以出嫁，父母犯了愁，玉女倒没一点心事。只见她整天唱着山歌，帮父亲采摘山货，帮母亲料理家务。不过，每当爹的腰痛病、娘的头痛发作时，她竟像丢了魂似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常常背着竹篓满山满垅找草药。

屋旁不远处有一块岩石，石缝中长年掉着水滴。玉女家每天吃的用的水，都是靠水桶放在岩石下接来的。

这一年六月夏天，日头菩萨像醉酒的汉子，天天泛着红光。天大旱，山上的蕃薯六谷晒得焦了叶，石缝中的水滴也越来越少。早五更去岩石下放空水桶，到午后小点心边，只接到半桶水。

二

玉女戴着头巾，见时间不早，就拎着它准备回家熬粥汤。没走几步路，忽见山道上来了一个砟柴佬。砟柴佬四五十岁的年纪，头戴尖角笠帽，腰缚脚布，脚着草鞋，手里拿着一把长柄钩刀。大概是山场活干得口渴了，他笑着问玉女：

“小阿妹，能不能让我喝口水？”

虽然桶里的水家里要派好多用场，不过有人要解解渴，玉女心想也不差这一口，就把水桶递了过去。

砟柴佬把钩刀往腰上一别，一手握着水桶耳朵，一手托着水桶底，桶一侧，头一仰，一连喝了六七口才停下来抹了一下嘴。玉女以为他喝好了，想拿回水桶，谁知他换了一口气又继续喝了下去。眼看剩得一点桶脚水了，砟柴佬还不肯歇，他把水桶来了个底朝天，桶里的水全部倒在双脚上，凉快发热的脚板和湿润发硬的草鞋。

看来，晚上要吃炒米了！玉女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丝为难的神色。砟柴佬发觉了，他取下笠帽边扇凉风边说：

“对不起，我帮你去拎一满桶回来吧。”

当得知这半桶水，是足足化了大半天的时间接来时，砟柴佬感到不好意思了。在什么地方接的呢？砟柴佬跟着玉女来到岩石下。岩石上果真有一道石缝，假如不仔细的话，根本看不出有水滴出。砟柴佬用手挪开石缝边上的藤草，想看看出水口，谁料想就这么一看，竟“啊”地喊出了声来。

砟柴佬是天上的神仙。

前不久，当值的水兵发现天河的漏洞越来越多。天河宽又深，这些漏洞大都在河底，而且又是散漏，难找又难堵。按理说，如此大的河流漏点水也是平常事，可掌管天河的天蓬元帅恐怕见不到天女，将此事禀报给玉皇大帝。

三

说是河水都流向了凡间，如果再不想办法，日长月久，天河将变成一条干河。到时，天马没处饮水，天女没处洗浴。玉帝想，既然没法堵漏口，就堵出口。于是颁出一道圣旨，要求各路神仙下凡巡查，一旦发现出口即刻堵塞。

东南路神仙飞过西岩山，朝下一看，见此山气势非凡，时有灵光闪现。为看个明白，就降落下来，化作当地砟柴佬的模样。一路行来口干舌燥，把玉女仅有的半桶水吃啊倒啊搞得精光。

晚饭做不成了，小阿妹却不哭不闹也不责怪。看来，这里的山灵秀，这里的人更是质朴热情心地善良。当下神仙挪开藤草，看到了岩壁上粘着的三片深红色桃花瓣，不禁眼睛发直发亮。要知道，这花瓣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里飘出来，随风落到天河里的啊！不用说，这里是天河漏洞的一个出口。

神仙挖出腰上的钩刀，砟了一株小竹，削成一截竹棒，随手插进岩缝里。像瓶子加了塞，水一下子不滴了。神仙完成了任务，站在一旁的玉女可急了，不由大喊起来：

“水没了，我们怎么活下去！”

玉女一喊，神仙神志才清了过来。是啊，这户人家靠岩滴水过日子，我这么一堵，岩水断滴，不是要他们的命吗？可看见漏洞不堵塞，是失职，是违反玉帝旨意的啊！

堵，要燥煞，不堵，要吃王法，神仙左右为难了。

这里，离天庭少说也有十万八千里。俗话说，天高皇帝远，看来只好做一点手脚了。何况天河水浩浩荡荡，也不差这一点儿。

神仙悄悄地耳语玉女：以后要用水，只需把竹棒往外拔一点。如果水够了，竹棒要赶紧插回去。玉女有些不相信，拎着水桶走过来，竹棒稍微动了动，岩缝水就像下雨时的瓦檐水，汩汩地流了出来，一歇歇工夫水桶就满了。待玉女塞好竹棒，神仙提醒她说：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竹棒绝对不能全部拔出来。不然的话，冲出来的水就没法止住，你就要遭大祸了。”

四

玉女使劲地点起了头。这一点头，头巾掉了下来，露出了一头松毛发，引起了神仙的注意。原来，神仙也有一个女儿，年纪与玉女相仿，相貌却是天差地。小阿妹这等容貌，日后哪里去寻婆家啊？神仙心肠软，他同情起玉女来了。再说，刚才白白地喝了她的水还没有回谢呢。他对玉女说：

“我是个得道仙人，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神仙心想，小阿妹一定会说，把自己的模样变得好看些。想不到玉女说道：

“家中两老年事已高，愿他们呒毛呒病，长福长寿。”

丑阿妹居然还是个孝女，神仙实实地感动了。长年在天庭忙忙碌碌，难得下凡一次。送人吉祥为民造福，是做神仙的一个职责，还是好事做在眼面前，积上一点阴德吧。神仙对着岩缝，吹出了两口长气。

竹棒动一动，水桶满一满。

从此，玉女一家再也不用为“水事”犯愁了。岩水得了仙气，成了仙水，爹吃了不痛腰，娘吃了不痛头。玉女用它来洗头，长满了青丝。用它来洗脸，隆起了鼻梁。用它来浴身，皮肤变得雪白粉嫩，手指头都弹得破。“炭囡”“塌囡”成了真正的玉女，媒人踏进了门槛，后生人爬上了半山腰。

天还旱着。

山下是座村，有着五六百烟灶，玉女常去串门走亲。如今，村前村后的稻田，裂缝大得可以伸进手掌，稻头只吐了一半，另一半含在稻娘肚里出不来。爹说，如果再不下雨，田稻作业将颗粒无收，人就会像麦面条一样横倒下来。

五

这天中午，头顶的日头像一个大火球在烧。

玉女站在岩石下，低头看山下的溪坑，溪坑干得像一条僵硬的白蛇。看田畈中的水塘，水塘燥得好当帽子戴。玉女好像还看到，前几天刚出生的小毛头，因母亲没有奶水而哇哇哭叫。村头八十多岁的阿顺爷爷，生了病因没有水煎药而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玉女转过身，看着岩缝中的竹棒。是的，经仙人点化，现在岩水是要多少有多少，可以养鸡可以浇地，更高兴的是自己变得漂亮了。如果爹娘一放口，不出年外就可以坐花轿做新娘。可这样的话，自己的心会安吗？为了救山下的乡里乡亲男女老少，只好豁出去了。玉女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竹棒……

山腰间，骤然弥漫起一道白雾。有人看见，玉女乘着白雾升上了天。也有人说，岩缝中顷刻喷出的泉瀑，带着玉女咆哮着冲向山谷、冲向山口、冲到了溪边的深潭。

山上突然响起哗哗的水声，惊醒了瘪搭搭死沉沉的人们，大家争相着来到山脚下，忘情地呼喊着，大口地喝吃着。喊够了喝足了，人们才抬起头仰望西岩山，只见顺着山势直挂而下的泉瀑，击石崖水花飞溅奔放热烈，入草丛款款而步含隐蓄秀。

阿顺爷爷巍颤颤地指着瀑布，惊喜地说：

“这不是侧身站着的玉女吗？以后就叫她玉女瀑吧！”

玉女瀑出世了！

多少年来，玉女把自己的身躯化作源源不断的瀑布水，流进稻田，稻娘吐出了稻穗，为人们带来了五谷丰登。流进水塘，水塘映出了笑脸，为山村营造了鱼跳虾跃的欢欣场面。流进家家户户，于是乎，姑娘们个个水灵灵美若天仙，老年人个个乐呵呵身体康健。

作者简介：

徐志光，浙江诸暨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年开始，注重民间文学的收集、整理，参与编辑《中国民间文学集成·诸暨县故事卷》《诸暨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系列丛书·民间文学》，独立编著《木囡婿》《诸暨山水》《能工巧匠》《诸暨风物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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