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场千余年历史,积淀了深厚文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四川、湖南、江西等地来的生意客看中了这里,各显神通,同当地人一起打造了这个自称“小香港”的地方的繁荣。这里老早就是黔北商品重要集散地之一,有好几个在省内颇有名气的商号,像模像样地成立了商会。街上名气很大的几个卖耗子药的年轻人,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最严厉的年代,足迹也遍及全国。即使在“以粮为纲”那些岁月里,镇上“干居民”竟也超过总人口的百分之七十,转入地下的商品经济活动好像从来就没停止过。主街道的民居建筑,一户一道高高飞檐点缀的徽式隔火墙,很气派的一副景象。街中心一座大戏楼,鹤立鸡群,镇上业余川剧团的演出居然经久不衰。颇具规模的一家茶馆,听评书的粉丝不分老幼,晚上常常堵断一条街。每逢赶场,鼎沸之声传出去十里之遥,有人说,塔坡土碉堡里有一只金猴,十里喧嚣便是那金猴制造的热闹。

丁松龄药号是镇街上一个标志性的文化符号。丁氏妇科有近年历史,至今已相传十一代。清乾隆二十二年,其始祖丁信中携一家老幼从江西临川县西迁逃难,他挑着能装味中药的樟木药箱,沿途行医经湖南来到贵州,最后定居猴场。他的第四代传人丁可能在镇街上创立丁松龄药号起,一直就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药号以医德高尚,医术精湛而闻名临近县镇,方圆百里前来寻医问药者络绎不绝。

丁松龄药号部分成员合影,左四为第九代传人丁启后教授

丁松龄药号使用的清代青花瓷坛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丁松龄药号曾慷慨解囊,资助同宗同族的丁宝帧(~)进京考取咸丰进士,关键时刻成就了这位对中国近代史有重大影响的人物。作为丁氏妇科第九代传人,丁启后是承前启后、开拓创新的关键人物。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他从小镇一家药号的掌门人一跃成为贵阳中医学院教授,执教30余年,对中医妇科、中药学造诣精深,在省内外享有盛名。他的女儿丁丽仙师承其父医德医术,为丁氏妇科的传承研究及推广做了大量工作,作为贵阳中医学院教授、全国中医妇科名师,打造了一个丁氏妇科流派传承团队及省内外五个丁氏妇科流派工作站,使丁氏妇科更加枝繁叶茂。

丁松龄药号旧址

丁丽仙同其父亲在一起诊疗病人

深厚的文化要靠教育滋养,重视教育历来是猴场的传统。

猴场小学就很有些来历。修建校舍这个地方,原来有个庙宇叫五显庙。年,地方将五显庙改学校,庙里的几尊菩萨被搬去牛王阁。这个举动触怒了地方上一些人,他们痛心疾首,愤慨之余,把小学谢校长一绳子捆了,让他光着脚走了40里山路,押解到县城打官司。县公署支持了谢校长的做法,至今在黔南颇有些名气的猴场小学才得以生存下来。

和谐校园

小镇更名前,镇上中学先是叫瓮安二中,后又叫草塘中学。学校坐落在镇东北角,倚山而建,雄峙人烟稠密的古镇。纤秀的猴场河从金竹庄款款而至,在校门口打过照面,闪身隐在莲花塘后面。在黔南州,猴场中学始终有些名气,这不仅因它地处党的“猴场会议”会址所在地而庄重,也因它桃李满天下而受人敬重。

这是一所由学生和教职工挖出来、挑出来的学校。年,首届学生入学,先干了几个月劳动,把主体教学楼建好后再上的课。年,我们这一届学生入学时,学校只有一幢青砖结构的教学楼、两幢红砖结构的师生宿舍楼,还有一幢不知从哪里搬迁来的木板房。学校操场以东一角,木架子上吊一口老钟。由于校区狭小,“基建课”一直就没间断过,每周六都有一天或半天劳动。学校西侧大操场,就是我们从一片乱坟堆里挖出来的。

草塘中学教学楼

那时,在我们眼里,学校老师个个身怀绝技。操着一口南京话的邓凡祚老师教我们怎样从水里提取氧分子,患有哮喘病的冷恒石老师转动地球仪告诉我们什么是地壳运动,温和老师左右开弓作算盘演示,还有把自己在《人民日报》发表的诗作拿给我们欣赏的语文老师……有的老师一专多能,在教学中属于两栖或多栖人物。语文老师杨贵华不仅擅长上音乐课,在数学领域也是纵横驰骋。一架脚踏风琴仿佛是他的专利,课堂上用,课后又抬回他的教研室。春夏秋冬傍晚时分,总有琴音在校区缭绕,杨老师标准的男低音伴随其间。戴深度近视眼镜的语文老师殷国森总是西装革履,是风度翩翩的音乐指挥。因“论植物的生存竞争”论文被打成右派分子的张庆龙老师,是湖南师大高材生,携其妻张月桃老师一起到贵州,垄断了草塘中学的植物课和生物课。教学楼大门左侧,有一株不知他俩从哪里移植来的纤细的苹果树,有一年曾挂了两个果,在那个年代,那可是一件稀罕物。

印象中,老师们都比较随和,教学方法也很灵活。陆兴义老师上我们的语文课,他自费订了《少年文艺》和《萌芽》,常常把他认为写得生动有趣的文章拿到班上来念。有次作文,他带我们到田野里去感受“春天的气息”,回来后和我们写同题文章,拿到班上朗诵,很陶醉的样子。有年秋天,离学校不远的桐梓湾村失火,全校师生赶去,个个被熏得黑咕隆咚。以那次经历为题,学校组织了一次演讲比赛,陆老师把我作为班上的种子选手推出来,结果好像是得了个二等奖。我们还同老师在街头演活报剧,声讨高鼻子的美帝国主义,剧本出自语文教师彭淇源之手。毕业前夕,彭老师写了七幕话剧《七星刀》,我在剧中扮演水利工程师的角色。其时,“文革”烽烟已经四起,很快,我们的学业就中断了。

作者与初中语文老师杨贵华(前排中)合影(年9月)

说起师生关系,还想起一个恶作剧。有次下乡劳动,在田边休息时,一个调皮的学生要同数学老师杨适泮做游戏。他取来五棵火柴棒,折断其中一棵,叫杨老师把火柴棒夹在指缝中,说他能判断折了的火柴棒是哪一棵。杨老师认真配合,谁知刚摊开手掌,那位同学迅疾用沙皮一划,五个火柴头“嗤”的一声齐着火,把杨老师的两根手指拦腰烧个焦糊。杨老师并不着恼,有些伤感地说:“你伤了我的手,我怎么给你们改作业呢?”

6年,我回去参加母校建校50周年纪念活动,不少老师已经作古,那口老钟,还有那株纤细的苹果树都不在了。一种失落感涌上我的心头。我问自己:这些年来,你为母校奉献了什么呢?我在心里想,能够安慰母校的,当是我们在成长道路上的平安的消息;能够奉献给母校的,是我们对母校的无尽的思念和衷心的祝福啊!

草塘中学届初中班毕业照

收获时节

如果你是初次来到这个繁华集镇,你准以为在街面的什么地方,一定有一两家像样的酒家或宾馆,可是走遍街巷的每个角落,还是没发现这么个去处。碰上当地人,你告诉他想找一个吃东西的地方,他或她准会笑笑,指点你去吃行灶,说:“满街都是吃的,山珍海味任你选!”

行灶,即可以行走的灶,无固定位置,放在屋里,煮一家人的生活,抬到街面,配一案条桌,放几条木凳,便是谋生的一套行头。

行灶是猴场镇街上一道亮丽风景,即便在讲究市容市貌的今天,依然没有绝迹。那是在上个世纪才能看到的热闹情景:如果是赶场天,一大清早,行灶便在指定的街面站好了队。木制的行灶墩方四正,结结实实;竹篾编制的行灶有少女般细腰,样子高挑,蕴含小镇特有风韵。那时,行灶燃料已开始改为液化气,大多不再烧柴禾煤块。失却特有的烟火味,有老年人抱怨,行灶煮出来的东西,再也没有原来的好味道了。

明清以来,草塘安抚司作为水东宋氏在瓮安一带的统治中心,在此维系了整整年的土司统治,其后又世袭近年的土县丞。悠远的建置沿革,厚重的文化底蕴,使古镇与外界的商贸往来密切,明清时期即有商户多家。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形成织布、蓝靛、盐业、酒业、药材等十多种专业商行和市场。繁盛时期,猴场一个场期要连续赶三天,第一天客商调查行情,第二天看货认价,第三天成交盘点。行灶在此背景下应运而生。客商们在行灶旁的桌案边坐下来,筛几碗土酒,切几碟烧腊,最后吃一碗馄饨或冒一碗粉面,抹抹嘴,酒瘾过了,肚子饱了,生意大概也谈到八九不离十。

牂牁古治

行灶上烹饪出来的东西,可谓五花八门。最简单的,蒸泡粑、碗儿糕,炸油炸粑,食物立等可取。卖粉面、馄饨,配了条案、坐凳、碗碟。有的客人要喝点小酒,摊主准备了腊味卤品,或干吧牛肉,或腊肉香肠,或盐蛋皮蛋,或五香豆腐。再讲究些,摊主会撑起棚帐,摆两三张八仙桌,行灶也会增加一两眼,现弄几样小炒,比如爆肚条、炒猪肝什么的,那就有点办席的味道了。场天,满街人流汹涌,骡喊马嘘,个个行灶热气蒸腾,喝酒的吆五喝六,卖货的扯长腔调,谈生意的窃窃私语,空气里充满酒气、卤味、汗臭和鸡鸭牛马的膻腥,整个喧嚣仿佛要把古镇抬起来。傍晚时分,人流和喧声慢慢消退,有喝醉酒的汉子偏偏倒到走过街面,发出含混的喊叫。夜深人静时,你从街面走过,募然抬头,前面灯火闪亮处,还有两家行灶在卖夜宵。

闲天,行灶没有场天那样的架势,是几家老招牌,一大早就把行灶摆到了自家门前街面上。戏楼近旁胡家的炖鸡饭,两眼灶,一眼放一口大煨罐,长年炖鸡,纹火慢煨,鸡汤里有板栗、豌豆、薏仁米;另一眼放一口大甑子,抱腰粗细,里面是蒸熟了的糯米饭。客人在条凳上打坐,摊主舀一团糯米饭在土鈅钵里,冒上鸡汤,在鸡汤里洒上姜葱花,热腾腾端到客人面前。上场口那家小蒸笼粉蒸肉,灶火也是终年不熄。小蒸笼碗口大小,蒸牛肉、猪大肠、野山羊,还有麂子肉。粉蒸肉的制作颇有一些讲究,肉的选料很精细,不带皮,不连筋,不夹骨,刀法细腻、匀称。拌肉的米面同样讲究,不带壳,不混稗,不夹沙,拌花椒在热锅里炒得半熟,用石磨磨成碎粒子,再拌上肉片放进蒸笼里蒸。吃粉蒸肉讲究的是拌料。在柴火灰里刨出来的干辣椒,用石擂砵舂了,辣椒面里拌上芫荽、大蒜和五香八角等香料,加适量的盐,干拌,粉蒸肉趁热沾了,还没送进嘴里,舌根下早已是馋涎奔涌。此外,“冯烧腊”、“王凉粉”、“张糍粑”等在镇上都是很有名的。在条案边坐下来的客人,往往离不了二两小酒,摊主会给他配上下酒的佐料。酒是当地出的包谷烧,泡了枸杞、红枣或猕猴桃;有的泡了狗鞭或牛鞭,更有甚者,酒坛子里昂首一条乌梢蛇!客人静静地品,摊主默默打量,踢开案桌下一条半大黄狗。许多日子就这样悄悄流淌走了,有烦恼,也有惬意,当然也还有希望。

猴场至今没有一家时髦酒家,只在近郊增加了几户“农家乐”,而行灶生意却经久不衰。猴场缺少经营酒家人才吗?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因为有两个猴场老乡在贵阳就开了颇有名气的两个酒家。这种奇异现象,我想,与猴场人率真、务实、简朴和讲究效率的生活习惯有关,他们没那么多功夫泡在酒桌子上,连吃饭都怕耽误了时间。我听说在猴场新的规划图上,已经有了星级宾馆,只是不知道对满街的行灶怎样发落?

“谭皮蛋”是猴场特产。

最初尝到“谭皮蛋”味道,是在三伯妈家。那时读初中,堂兄应征入伍,家里只有三伯和三伯妈两个老人。每周,我给他们挑两次水,水缸满了,放下扁担,两位老人照例要留我吃晚饭。三伯妈烧几只青红辣椒和西红柿,剥两枚猴场有名的皮蛋,放上姜泥和葱花,没等在小桌边坐下来,我就咽清口水了。圆滚滚的皮蛋,晶莹透亮,凝固的松花,比雪花还要细碎,深深地嵌在泛绿的蛋白深处,颇像玻璃球体里精美的造型。三伯妈用筷子将皮蛋一剖两半,多层次的蛋黄剖面呈现出来:外面一层深绿泛黑,第二层黑绿逐渐淡去,变成青黄,及至核心部位,有蚕豆大小一粒金黄,是谓“糖心”。

这皮蛋是猴场镇谭明生的专利。他的皮蛋做得好,人们忘了他的本名,叫“谭皮蛋”,既指人,又指物。皮蛋呈胶质状的蛋白放在嘴里,咀嚼时,有轻微的弹性,很厚实,有绵长的幽香;不同层次、不同色调的蛋黄,细细品咂,其中也是有味道轻重、口感粗细、回味深浅之分的。常吃“谭皮蛋”的人知道,蛋黄无需咀嚼,放在嘴里慢慢品咂最妙,吃过之后,舌底生津,满口奇香,回味悠长!

(草塘谭氏松花皮蛋)

谭明生是湖南长沙人,做皮蛋是他家祖传,年同妻子来到瓮安猴场,一直就做皮蛋为生。他家皮蛋除色香味俱佳外,还有消暑解渴、降压解毒、增进食欲等功效,存放时间也比一般皮蛋长。有人曾认真研究过“谭皮蛋”的配料、做工、选料等工艺,但做出来的皮蛋质量与正宗的“谭皮蛋”不可同日而语。制作“谭皮蛋”要挑选纯净的黄泥制浆,用荞麦杆、巴茅草等提炼土碱,草木灰用松针、苦丁茶、桐梓壳等绿色材料烧制。一斤土碱的成本是烧碱的好几倍,坚持用土碱是“谭皮蛋”公开的秘密,有荒僻山区的农民定时送货上门。如果要作假,皮蛋味道过不去不说,有无晶莹的松花也是一个特有标志。更不消说,春夏秋冬,气温各异,皮蛋出缸的时间也是很有讲究的。

谭明生膝下无子,只有女儿谭祖兰。上世纪70年代,谭祖兰上山下乡,县食品公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要了一个进人指标,将她调进县食品公司,指望她把自己的一技之长贡献出来。小谭知道自己掌握的皮蛋工艺有限,不愿勉强上阵,希望组织将她父亲调进食品公司。谭明生做了几十年皮蛋,始终在自家小作坊操作,好些年还偷偷摸摸地做,也想瞅机会一显身手,但那个时候想成为食品公司正式职工谈何容易?改革开放让谭明生枯木逢春,父女俩一心一意做起了皮蛋生意。年谭明生去世后,谭桂兰成了“谭皮蛋”掌门人。

现在,当地已经有了好几家做皮蛋的专业户。在市场竞争异常激烈的大背景下,谭祖兰食品有限公司发展迅速,一年的皮蛋做到近万枚,在瓮安、都匀、贵阳都设立了销售门面,生意越做越红火。皮蛋品种多了,家乡人还是喜欢将“谭皮蛋”作首选。“谭皮蛋”始终是家乡的一张名牌。家乡人喜欢“谭皮蛋”里晶莹透亮的松花,喜欢草木灰闷制出来的那种味道,还有苦丁茶的几分苦涩味儿。他们品咂“谭皮蛋”,同时也在品咂生活,品咂人情世故,品咂他们生活在其间的历史。

猴场古镇上有条街叫皮匠街,皮匠街居民多是老鞋匠,一家开个小门面,做好的皮鞋摆在柜台上,满街皮革的浓香味儿。老鞋匠多操湖南口音,迁徙到这里已经有些年头。他们制作的皮鞋在当地销路不错,有的进了邻县的商店货柜。我的那双翻帮皮鞋,就出自那条街的一位老鞋匠之手。

老鞋匠姓周,他的儿子和我是同班同学,又是要好的朋友,我叫他周姨爹。周姨爹光头,面色赤红,总是刚喝过酒的样子。他从早到晚呆在狭小的铺面里,脖子上挂一条长长的皮围腰,双手不停地切、割、缝、钉。鞋楦就放在他膝头旁边。偶尔歇息,顺手就把长竹烟杆叼在嘴里。后来我读了英国作家高尔斯华绥的《品质》,眼前便常常出现格斯拉先生和周姨爹的叠影。

周姨爹寡言。有一次,我在鞋楦旁边站了一阵子,他目不斜视,一门心思做他的活路。趁他咂叶子烟的档口,我替他划了根火柴,小心翼翼地问:“周姨爹,成天难得看见您伸一下腰杆,不累吗?”他使劲咂了两口叶子烟,吐出一口唾沫,说:“累?要吃饭啊!”咂巴完那截烟,没再说一个字。

周姨爹的儿子(中)与作者是同学,他们在一起共忆往事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我们五个同学选择了一个叫关岩的生产队,他儿子也在其中。到达目的地,送我们下去的校长坚持要帮我们挑第一担水。当他好不容易把水挑回来时,我们发现连半桶水都不足。校长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我们,他从山谷底小河边上来,一共歇了十八次,如果不是坡斜放不住水桶,可能还会多歇几次。校长的话让我们瞠目结舌,心不断往下沉。在队里呆了一个星期,到第二个场天,我们连自己的被子也没要,偷偷地就跑了回来。周姨爹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冲他儿子说:“人家能过出来,你们就过不出来?你们的命要贵点不是?”后来见到我们几个知青,瞟人的眼光里就有了几分冷淡甚至鄙薄。家乡人都知道,皮匠街的老鞋匠不光在手工上不含糊,在是非面前,更是吃了牯牛肉的犟拐拐。

年8月,我接到大学入学通知书。入学之前,母亲决定在周姨爹那里给我定做一双皮鞋。那时,皮匠街的鞋匠还只能做翻帮皮鞋,穿亮皮鞋对大多数人来说也还是一件奢侈事。周姨爹给我做的那双翻帮牛皮鞋,用料讲究,做工精细,样式饱满,一看就让人喜欢。取件那天,周姨爹对我说,要是三年穿不过来,我另做十双送你!

我在学校三年,毕业以后,回到县委宣传部搞通讯报道,常年往乡下跑,脚上总离不了那双翻帮皮鞋。有时从乡下回到家,稀泥把鞋子糊得像牛脑壳,用水涮干净,又接着穿。这样跑了四年,虽说鞋底磨损加固了几次,可帮面仍是不走样,不渗水,走起路来也无声响,鞋头和鞋跟坚硬如初。鞋面的皮毛磨光后,竟露出平滑的光亮来。年搬家时,在鞋柜里发现了它,还是舍不得扔,后来被一位朋友拿去,送给了乡下的一位亲戚。我没扭得过他。

皮匠街现在已没有了做皮鞋的,街名依旧,周姨爹已已作古。皮匠街往昔的繁荣,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

古邑附近古银杏

罗兴武:贵州瓮安人,年9月毕业于武汉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长期在党政机关工作。退休之后,阅读和写作成为主要生活方式。有小说、散文和诗歌在《山花》、《火花》、《贵州日报》、《贵州都市报》、《贵州民族报》等报刊以及《贵州作家》、《每日一诗》、《短篇小说选刊》、《西部散文》等网络平台发表。有作品综合集《秋天的另一种收获》出版。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独家授权来源:“经受今生”平台|运营编辑: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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